第三十二首

〖玉蝴蝶·望處雨收雲斷〗

柳永

望處雨收雲斷，憑闌悄悄，目送秋光。晚景蕭疏，堪動宋玉悲涼。水風輕、蘋花漸老，月露冷、梧葉飄黃。遣情傷。故人何在，煙水茫茫。

　難忘。文期酒會，幾孤風月，屢變星霜。海闊山遙，未知何處是瀟湘！念雙燕、難憑遠信，指暮天、空識歸航。黯相望。斷鴻聲裏，立盡斜陽。

　　雨收雲斷：雨停雲散。

　　蕭疏：蕭索清冷。堪：可以。

　　蘋花：壹種夏秋間開小白花的浮萍。

　　遣情傷：令人傷感。遣：使得。

　　文期酒會：文人們相約飲酒賦詩的聚會。

　　幾孤風月：辜負了多少美好的風光景色。幾：多少回。孤：通“辜”，辜負。風月：美好的風光景色。

　　屢變星霜：經過了好幾年。

　　瀟湘：這裏指所思念的人居住的地方。

　　暮天：傍晚時分。

　　空：白白地。歸航：返航的船。

　　立盡斜陽：在傍晚西斜的太陽下立了很久，直到太陽落山。

　　我倚欄凝望，雨已停歇，雲已散去，目送著秋色消逝於天邊。黃昏的景色蕭瑟淒涼，真讓人興發宋玉悲秋之嘆。輕風拂過水面，蘋花漸漸衰殘，涼月使露水凝住，梧桐的葉子已片片枯黃。此情此景，不由人寂寞傷心，我的故朋舊友，不知妳們都在何方？眼前所見，唯有煙水茫茫。

　　文人的雅集，縱情的歡宴，如今仍歷歷在目，令人難忘。離別後辜負了多少風月時光，鬥轉星移，都只為妳我相距遙遠，天各壹方。海是如此之遙，山是如此之遙，相逢相會不知何處何年？讓人感到淒苦仿徨。想那雙雙飛去的燕子，難以靠它給故友傳音送信；企盼故友歸來，遙指天際蒼茫，辨識歸來航船，誰知過盡千帆皆不是，也是枉自空等企望。我默默佇立，黯然相望，只見斜陽已盡，孤雁哀鳴聲仍在天際飄蕩。

　　這首《玉蝴蝶》是作者為懷念湘中故人所作。這首詞以抒情為主，把寫景和敘事、憶舊和懷人、羈旅和離別、時間和空間，融匯為壹個渾然的藝術整體，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。

作者捕捉了最典型的水風、蘋花、月露、梧葉等秋日景物，交織成壹幅冷清孤寂的秋光景物圖，為下文抒情作了充分的鋪墊。“遣情傷”壹句，由上文的景物描寫中來，由景及情，詞中是壹轉折。景物描寫之後，詞人引出“故人何在，煙水茫茫”兩句，既承上啟下，又統攝全篇，為全詞的主旨。“煙水茫茫”是迷蒙而不可盡見的景色，闊大而渾厚，同時也是因思念故人而產生的茫茫然的感情，這裏情與景是交織壹起的。這幾句短促凝重，大筆儒染，聲情跌宕，蒼莽橫絕，為全篇之精華。

“黯相望”以下，筆鋒轉回自身。詞人用斷鴻的哀鳴，來襯托自己的孤獨悵惘，可謂妙合無垠，聲情淒婉。“立盡斜陽”四字，畫出了抒情主人公的形象，他久久地佇立夕陽殘照之中，如呆如癡，感情完全沈浸回憶與思念之中。“立盡”二字言憑欄佇立之久，念遠懷人之深，從而使羈旅不堪之苦言外自現。

　　柳永這首詞層次分明，結構完整，脈絡井然，有效地傳達了詩人感情的律動。同時修辭上既不雕琢，又不輕率，而是俗中有雅，平中見奇，雋永有味，故能雅俗共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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